位於洛赫蘭扎村的威士忌蒸餾廠,是艾倫島上唯一的威士忌蒸餾廠
在艾倫島遁入隱世清境
文、圖/張璐詩
本文首發於總第883期《中國新聞周刊》
淒風冷雨的天氣,我們從格拉斯哥搭渡輪,一小時後到達了克萊德灣中最大的島嶼艾倫。「最大」是相對而言的,島上人口不過5000上下,素有「微縮版蘇格蘭」之稱。東北-西南走向的斷層,將島嶼分成了高原和低地兩部分。
在島上,可以沿海岸線漫步,看無盡的山丘、海灘、河流和森林。或者開車環島,看地貌與植被不斷變化。
幸運的話,會看到金鷹從空中掠過,海獅懶散地躺在海灘岩石上。蘇格蘭著名的五大野生動物——紅松鼠、紅鹿、金鷹、海獅、海獺,在島上都能看到。這裡還是「地質天堂」,經常有地質學家來研究從前寒武紀到中生代的沉積岩和變質沉積岩。
小島如此迷人,從前卻少人問津,大概因為往返渡輪價格太高。直到四年前,據說是從斯堪的納維亞半島學來了低價便民政策,渡輪票價驟降了三分之二,自此吸引了大量自駕遊客。
到艾倫島,一個念想是要尋覓紅松鼠的蹤跡。英國原本是紅松鼠的故鄉,現在卻被來自北美的大體型的灰松鼠所占領。灰松鼠身帶對紅松鼠致命的病菌,後者數量因而逐年下降。
而艾倫島依然是紅松鼠的家園,據說島上還沒發現一隻灰松鼠。紅松鼠性情更害羞,在本應忙碌納冬的「秋收」時節,居然不見蹤跡。我來之前特意向蘇格蘭的朋友們打聽,哪裡的紅松鼠最多,根據他們的建議,摸到了島東南部的布洛迪克城堡與鄉間花園。
下渡輪後,我們直接扎入迷霧中的小村莊奧然尼(Auchrannie)。下午三點後,天色就逐漸暗下來,大西洋在城堡腳下咆哮。
從牧場的獨立小木屋裡,清晨一睜眼就見到羊群在後花園附近吃草。
10分鐘不到,抵達牧場上的獨立小木屋。這裡背靠島上最高峰戈特山,幾乎渺無人煙。天色逐漸晦暗,夜間風雨大作。將窗邊角落的一籃子木頭扔進電氣壁爐內,擦火柴點著,聽屋檐上雨腳如麻,仿佛能想像從前的人荒野求生的樣子。
一覺醒來,朝陽已從落地窗內投進,羊群在不遠處慢吞吞地吃草。戈特山在陽光下呈現出濃烈的秋色。這裡的群山有一個引人入勝的別號:沉睡的鬥士。19世紀期間,艾倫島被納入「英國」版圖,為了擴大牧羊,政府頒布了「高地清除」政策,島民們被強制遷走。因此,島上以蘇格蘭蓋爾語為母語的人口早已消失。
沿著雨後清新的蕨草叢散步上坡。來自大西洋的灣流為艾倫島帶來了常年溫和的氣候,因此在島上偶爾見到棕櫚樹也不需要驚訝。城堡門沒開,花園裡靜悄悄,只有風吹樹枝的擦擦聲與烏鴉、喜鵲的叫聲。
沿著艾倫島的海岸線從南往北一直開,不時可以停下來坐在長凳上看海。
走到一個林低葉密的小河澗旁,水流湍急,仿佛一下子遁入隱世清境。樹林深處有一座小木屋,可以躲在裡面觀察害羞的小傢伙的活動。走近時,一隻山雞鬼鬼祟祟地逃走。靜靜等了十多分鐘,除了風吹樹動,再沒有其他動靜。
沒見著紅松鼠,離開城堡花園後繼續沿海岸線往北驅車。一路層林盡染,不遠處的海灣忽然出現了一幢城堡。來蘇格蘭多次,對城堡比銀行多已見怪不怪,吸引我注意的是城堡下延伸進海灣的一道窄長的石灘。
走到盡頭,幾隻小鳥低頭戲水,又匆匆飛走。水草飄搖,清水倒映藍天,城堡的身影宛若落寞的巨人。
沿海岸線驅車往北開,半小時之間地貌與植被一直在變。太陽在流雲之間忽明忽暗,山尖在迷霧中隱現。這種瞬間變幻萬千的光景,很容易讓人想起艾倫島的歷史:愛爾蘭人殖民過、維京人占領過,到13世紀才歸入蘇格蘭王國。
今日島上的許多地名還留有愛爾蘭和挪威的影響,比如「艾倫」(Arran)這個名字,相信就受到了愛爾蘭Aran島(意為「腎形島嶼」)的影響。
島上擁有全蘇格蘭最純凈的水源——位於北部偏遠山區的大衛湖(蘇格蘭語名叫Loch na davie),加上氣候溫和,潮濕而微鹹的風浸潤一整年,相當適合釀製威士忌。
19世紀文豪蕭伯納曾說:「威士忌是液態陽光。」陰雨時期,蘇格蘭百姓都愛威士忌的熱暖。能被稱做「蘇格蘭單一純麥威士忌」的,大麥、水都必須來自蘇格蘭,在當地釀造,裝瓶前在橡木桶中儲存的時間不得短於3年。
說起蘇格蘭威士忌蒸餾史,能扯出一段愛恨恩怨來。18世紀到19世紀初,自釀威士忌是非法的,但偏偏釀造威士忌只需要水、大麥和酵母,十分簡單。18世紀時,艾倫島上蒸餾威士忌成風。
1707年英國政府對蘇格蘭高地區域的麥芽製品及釀酒加重了稅負,做威士忌生意的蘇格蘭人只得偷偷將酒運到低地偏遠山區,在峽谷間、河流旁,用茅草屋頂遮掩,繼續做私釀。當時蘇格蘭低地大約有200個非法作坊。
1823年英國政府修改稅法,酒稅開始降低,但也意味著競爭愈發激烈,艾倫島上最後一家威士忌酒廠在1837年倒閉。
160年後,有個老人想要實現「退休後開個蒸餾廠」的心愿,於是1995年在洛赫蘭扎村開了一家威士忌蒸餾廠。
蒸餾廠位於群山腳下,炊煙裊裊,空氣中泛著麥芽發酵的甜香。落成時英女王曾來剪彩,蘇格蘭電影明星伊安·麥克格雷格等人還曾來此定造私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