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戀中的小情侶通常形容幸福的感覺是“空氣中瀰漫著甜甜的味道”。
而在波士頓北部生活的人們卻是實實在在能在炎熱的夏日嗅到空氣中甜甜的氣味。
這個奇妙的體驗可有著一段不太美好的災難故事。
100年前,這個城市遭遇了一場比洪水更可怕的“甜蜜海嘯”。
1919年1月15日正午,這天的氣溫出奇地比以往都要高一些。
波士頓北部的居民們正準備享受一個冬日裡溫暖的午覺,卻突然聽見轟然一聲爆炸巨響。
接著,迎面湧來一道接一道足足有8米高的巨浪。
波士頓雖然是沿海的港口城市,但此前沒有任何預警通知。
這不太可能是突如其來的一場海嘯啊。
還沒等人們想明白髮生了什麼,波浪就已經洶湧地奔向大小街道。
巨浪摧毀了街上大量的建築,甚至毀掉了臨近波士頓高架鐵路系統的一個站台,一輛剛好經過的火車因此出軌了。
而城市裡逃跑不及時的人和其他動物也是被緊緊包圍。
奇怪的是,這“洪水”竟然黏稠得讓人掙不脫身,還帶有香甜的氣味。
原來這場“海嘯”噴湧的不是洪水,竟是量多得驚人的糖蜜!
被沖垮的高架鐵路
黏稠的糖蜜像洪水一樣突然猛烈襲擊了這座城市,但它比洪水還多了一項“黏人”的技能。
馬匹和貓狗像黏在蒼蠅紙上的蒼蠅一樣被黏住,然後窒息死去。
擅長游泳的人卻也好不到哪兒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糖蜜洪水,即使水性再好的人也展示不動矯健的泳姿。
21人被這般無情的糖蜜壓住或浸在其中溺亡了。
遇難者被封鎖在半透明糖蜜中逐漸窒息,形成的人形琥珀觸目驚心。
還有150人在災難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
等到這風波終於停了下來,留下充斥著糖漿的波士頓,人們才陷入疑惑:洪水般氾濫的糖蜜從何而來?
這時他們想起了城市北邊沿海那個巨大的糖蜜儲罐。
這個儲存罐足足有15米高、27米寬,盛裝了大約1.4萬噸的糖蜜。
當時發生爆炸的正是這個糖蜜罐。
裡面巨量的糖蜜奔流而出,淹沒了附近的社區和街道,造成了這場傷亡和破壞。
誰也想不到,在生活中作為食材的糖蜜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殺傷力。
這種甘蔗、甜菜製成食糖過程中的副產品,通常作為甜味添加劑使用。
但它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實用性,經過發酵等步驟,糖蜜可以產生乙醇。
所以在那個年代,糖蜜也是釀造蘭姆酒的一種傳統材料。
這個放置在離居民區如此近的儲存罐,其實是當地一家乙醇生產公司的設備。
兩年前,一戰的砲火打得正火熱,人們已經顧不上舌尖的享受,它被賦予了更重要的使命—— 作為化工原料,用作裝備武器的無菸火燃料。
在一戰期間,美國80%的糖蜜都用來生產工業酒精,戰爭的需求被擺到了比生活需求更急迫的地位。
於是這家公司被美國工業乙醇公司收購,開始加大糖蜜製造乙醇的生產量。
它們的用途主要不是用來釀酒,而是販賣給武器軍火商。
事件爆發當時,一戰也才剛結束一個多月,戰爭的餘溫還沒有完全退去,於是需求也依舊旺盛。
更何況,雖然戰爭結束了,但當時美國也頒布了一個引起全民驚慌的禁酒令。
禁酒令將在一年之後實行,美國工業乙醇公司則恰好打著正當的名頭,儲存著大量的糖漿。
在一年後,它就擁有充足的原料,到時在背地裡偷偷釀造酒精,再經由黑市賣出也是血賺一波。
不管怎樣,先把糖漿積累起來似乎都只會賺不會虧。
在這樣的信念支撐下,這個巨型的存儲罐裝載了越來越多的糖蜜。
然而在美好的願景下,事情卻沒有如期得到一個美妙的結局。
波士頓的冬季,溫度常常低至0℃以下,災難前幾天也才吹著刺骨的寒風。
但在1919年1月15日這天,一大早就出了個大太陽,氣溫高達4℃。
這個溫度已經是突破了往年同期的高溫。
異乎尋常的溫暖也只是讓人們感受到冬日裡的暖和,卻不知道一場災難正蓄勢待發。
中午十二點多,突然一聲巨響從糖蜜廠傳來,打破了人們午後小憩的靜謐。
但擾人清夢還算不了什麼,不曾料到這原來是關乎生死存亡的“甜蜜災難”。
於是也就有了開篇那一幕驚人的深褐色糖蜜洪水轟然襲來。
它以每小時56公裡的時速捲起8米高的巨浪,穿梭在街道間的空隙中,直接衝擊和鋪壓一切對它造成阻礙的物體。
高溫讓湧出來的糖蜜融化,黏度也有所降低,所以它流體性質越強,得以快速擴散。
等到速度放緩,落到“障礙物”上之後,糖蜜也逐漸得到冷卻。
這時它的黏度急劇增加,緊緊黏住撞擊到的物體或地面。
如果人不幸地被被糖蜜洪水包圍,而且在身上冷卻凝固,也就封鎖了外界,窒息而死了。
殘酷的景象猶如活生生把人做成活體標本,固定在糖漿做的湖泊中。
突如其來的災難席捲小半個城市,摧毀了街道馬路、高架橋與無數房屋,累計造成了1億美元的建築損失。
它甚至讓21人在不明就裡的黏稠中喪身,150人因此而受傷。
街道上的馬和貓狗等動物更是無處可逃,被人類的這場事故給無辜牽連。
即使大多數人倖免於難,但這座又黏又甜的城市也讓人哭笑不得。
爆炸的糖蜜罐所在位置
人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奇特的事故。
沿海的波士頓沒有受到海嘯的襲擊,卻遭到這般沖洗。
糖蜜罐中870萬升的糖蜜把附近幾條街道都淹沒了。
這時候的波士頓即使是下水道也散發出糖蜜的甜味。
但這股甜味再也不能誘發人們的愉悅,反而引來甜得發膩的噁心感。
當時報紙上的報導
災難發生後,滿城的糖蜜冷卻下來,街道被黏住無法通車和行人。
死者不知道被糊在哪個角落,也難以辨認身份。
救援隊花了四天的時間才艱難地開闢出救援道路,完成現場救援。
傷者也終於脫離黏稠,回歸乾爽的空氣中。
而城市的清理才是最嚴峻的問題。
三百位志願者用鹽水降低糖蜜的黏度,再用沙子吸收,緩慢地清理著面目全非的城市。
他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基本清理好街道。
但這場災難卻給波士頓遺留了難以抹除的甜蜜陰影。
志願者在清理街道,糖蜜已經漫過膝蓋
不知道是後遺症還是確實無法徹底清理乾淨,當地居民總是在炎熱的夏熱,還能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甜味。
也許是哪幾個角落還殘留有100年前的糖蜜,在烈日炙烤下又重新融化,散發氣味,讓人們永遠銘記往日那場災難。
正如沒有經歷過糖蜜洪水,人們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個糖蜜罐,怎麼就突然爆炸了?
有人認為,當天異常的高溫誘發糖蜜罐炸裂的重要誘因。
在高溫下,糖蜜罐中的大量糖蜜會自發發酵生成乙醇,其中包括副產物二氧化碳的產生。
二氧化碳氣體不斷膨脹,而儲存罐的體積有限。
當達到極限之後氣體撐破糖蜜罐發生爆裂,成噸的糖蜜也因此湧出來。
這場災難禍及全城,最直接的問責對象落在了美國工業乙醇公司的頭上。
禁酒令將近,公司為了謀求更大的利益,也是把儲存罐物盡其用。
有居民舉報說,其實存儲的容量已經超過了限額,存在極大的風險。
實際上確實是乙醇公司該背起這個鍋,但背鍋原因主要是儲存罐的建築質量不過關。
這個裝載著1.4噸的巨型糖蜜罐是用鋼材做的。
這種材質往往無法保證質量好得足夠承載如此重量。
事實上,糖蜜罐也早已出現糖蜜洩漏的問題。
不過公司特意把罐外壁刷成棕褐色,掩飾質量缺陷。
但附近經常有民眾偷偷到塔罐下,接上幾桶漏下來的糖蜜,帶回家釀酒喝。
然而乙醇公司卻把鍋甩給政府,把責任推卸給要大量乙醇原料做燃料彈藥的政府組織。
事故造成的原因繁多,各種客觀與主觀原因共同影響形成了這場“海嘯”。
所以證據的收集與審判過程也持續了長達五年,聽取了超過3000位證人的證詞。
最終法庭宣判美國工業乙醇公司承擔主要責任,向受害者賠償62.8萬美金,相當於現在的800萬美元。
公園門口的牌匾
當年的受災區如今被重建為一個公園。
而在公園的入口處立了一塊牌匾,牌匾上簡述了當年那場匪夷所思的災難。
不知道在公園裡散步的小情侶,感受到空氣中甜甜的氣味,是出於戀愛的甜蜜,還是100年前的糖蜜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