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最近的一百多年來,中華兒女從未停止過在苦難與輝煌中對這個問題進行探討,這其中貫徹的本是一個再淺顯不過的辯證法原理,但卻一直有人不懂,或不想懂,裝作不懂,不懂裝懂……
在知乎上有這樣一個問題:「中國能否依靠美國,就像歐洲國家或者亞洲小國那樣?」
「中國能否依靠美國,就像歐洲國家或者亞洲小國一樣?」,歷史告訴你。
(一)
19世紀下半葉,中國這片古老的土地上終於響起了機器隆隆的轟鳴聲。
透過濃重的煤煙與迷濛的蒸汽,清廷洋務派大臣們隱約看到了國家的未來,他們或許覺得,這是在上千年「天朝上國」營造的集體虛榮崩塌後,他們距離獨立自強最近的一次。
畢竟上一次,關於「自強」的迷夢已經徹底被證明是假的,或許那根本算不上自強——閉上眼睛,鎖上國門,然後以「天邦上國無所不有」自我吹噓一番,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出「不強」的結論的。
但世界卻正在發生悄然而深刻的變化。放眼西歐諸國,風帆戰艦的航線早已遍布五洲四海,第一次工業革命也已基本完成,從南亞到非洲,再到美洲,到處遍布著白人們的殖民地和種植園。
他們用燧發槍和加農炮製造了一起又一起屠殺,摧毀一處又一處古老的文明,然後一船又一船地,將那些地方倖存的原住民作為 奴隸運去他們開辦的工地和農場。這些原住民承受非人的虐待和繁重的體力勞動,以及長達數百年的歧視……西方列強,就是這樣以每個毛孔都浸透著鮮血 的姿態,在那個歷史進程的轉折點實現了稱霸全球所需的原始資本積累。
那時中國的宮廷里,雖然從不缺少來自西洋的最新式鐘錶和火槍,但統治者們卻鮮有深入思考器物背後的問題,他們或許已經習慣了萬國來朝的古代生活方式,全然無法理解也不能接受近代化的到來,故而只是把這些位於當時人類社會產業鏈頂端的工業品看做某種用以嘗鮮的「稀罕玩意」。
但歷史的車輪總不會等待哪個古老文明的躊躇,更不會遷就其「兩千年從來如此」的執拗。這樣,面對那些每個毛孔都浸透著鮮血的對手,中國這顆在歷史天空中曾一度無比閃耀的明星,就難免迎來自己難逃的劫數。
「從來如此,便對麼?」許多年後,一位偉大的作家面對此劫,發出了這樣悲憤的質問。
所以在那個時候,中國的有識之士們開始認識到這樣一點——自強並不是自我封閉,不是一味拒絕先進的事物。是時候睜眼看看世界了,故他們提出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主張,隨後又將這一主張進行深化,提升至「師夷長技以自強」的層面。
但他們的認識又不完全透徹:他們看到了西人的堅船利炮,便覺得西人之強,就強在堅船利炮,強在工業和器物。中國雖無工業和器物,總還是不缺銀子的,既然有銀子,槍炮和工廠買來便是,把這些買來了,大概也就能免遭凌辱了。
這大概是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對「自強」的探索,只是很遺憾,這次探索並不成功。
中國需要承認,晚清的洋務派們,他們看到了工業與物質之強對於一個文明具有的重要意義,但卻並沒有搞清楚實現這種「強」 需要構建怎樣堅實的工業與經濟基礎,也不知道一國的核心競爭力究竟源自何處,提升這種競爭力又需要走完怎樣漫長的過程。他們只是天真地認為,這一切都是可 以用銀子買來的,靠買,就可以與世界一流追平。
這看似「自強」,卻無自立,看似「師夷長技」,卻無消化吸收,觸類旁通。歸根結底還是在依靠別人,在通過白花花的銀子買些自我安慰,物質獨立無從談起,精神獨立和民族獨立更無從談起。
這就是為什麼清廷在擁有了巨艦大炮、留洋軍官和歐洲顧問後還會被痛打——
他們雖然買來了鐵甲艦,但中國無法要求一個不能自產軍艦主炮炮彈的水師敢打必勝;
他們雖然送出了留學軍官,但中國無法要求一支留著辮子處處下跪的舊軍隊敢打必勝;
他們雖然雇得起洋顧問,但中國無法要求一個被近代化外殼草草包裝的封建王朝敢打必勝。
這樣,當八國聯軍將戰火燒到北京城下的時候,皇城中那位養尊處優的老佛爺,就必然要屁滾尿流地逃走,而後戰戰兢兢地在那份最屈辱的條約上簽字,去說一些類似「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的渾話。
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沒有醒過來,去領悟什麼是真正的自強,反而徹底彎下膝蓋,甘當「洋人的朝廷」,將近代中國拖入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深淵。
(二)
後面幾十年的格局也很類似,只是由清朝換了民國,但說到底還是未走出自辛丑以來的陰影,總想著「靠別人」,在「自力更生」方面總沒有些大的突破。
先是靠日本。北洋的軍閥們覺得,日本人提供的資金和軍火,對實現自己掃清六合一統八方的願景大有促進。只是日本人開出的 價碼,是中國永遠也付不起的——他們首先要的是山東,隨後還會要中國的全部。付不起強行付,就要出賣家國,喪權裂土。這是一種在屈辱上絲毫不亞於《辛丑條 約》的慘痛代價,那一次,北洋政府的高層們,就像清代的同行那樣,再次選擇走上那條無比難堪的道路。
日本人是靠不住了,柳條湖一聲爆炸, 他們的野心已經達到了欲對中國亡國滅種的地步。當時中國國內政治局勢雖已洗牌,但北洋政府的接替者卻並沒有進行太多深入的思考,他們無非是將靠山從一家換 到另一家,或許他們覺得,利用西方世界長期存在的利益衝突加以縱橫之道,就足以在夾縫之間保證國家安全。
在那段最令人窒息的歲月里,那群高居廟堂之上,本該想著怎樣自立自強的決策者卻總在挖空心思盤算如何依靠別人,他們把能依靠的都依靠了,只是每次結果都很相似——靠山山倒,靠人人走,靠神佛更得不到任何回應。
他們總想不起靠自己,靠這片遼闊的土地,靠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 失掉了他信力,就會疑,一個轉身,也許能夠只相信了自己,倒是一條新生路,但不幸的是逐漸玄虛起來了。信「地」和「物」,還是切實的東西,國聯就渺茫,不 過這還可以令人不久就省悟到依賴它的不可靠。一到求神拜佛,可就玄虛之至了,有益或是有害,一時就找不出分明的結果來,它可以令人更長久地麻醉著自己。」 那個時候,那位偉大的作家再次提筆,精準而犀利地道明了癥結之所在。
好在,並不是所有人都失掉了自信力。中國依然不缺少在最難的時候幡然醒悟的人,他們已經明白了什麼是真正的「靠自己」, 什麼是真正的自強和自立。正如那位偉大作家隨後寫到的:「他們有確信,不自欺;他們在前仆後繼地戰鬥,不過一面總在被摧殘,被抹殺,消滅於黑暗中,不能為 大家所知道罷了。說中國人失掉了自信力,用以指一部分人則可,倘若加於全體,那簡直是誣衊。」
這些真正醒了的人,在這個古老文明最難的時候,守住了中國瀕臨湮滅的命脈與尊嚴,多虧了他們,中國才沒有重蹈黑奴與印第安人的覆轍。
(三)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
這是一聲劃時代的宣告,它意味著中國將於過去的屈辱歷史徹底訣別。
是啊,這次中國終於站起來了,既然站起來了,就再也不會想跪下,永遠也不會了。誰也別想讓中國繼續扮演弱者的角色,再強的對手都別想。於是中國跨過了鴨綠江,真的和那個最強的對手展開了較量,然後奇蹟般地將他們趕到了三八線以南。